2007/03/17

文學與影像比讀。

近日在埋頭苦幹工作。讀了一些書,未及寫點完整記錄。留幾段草稿,作為推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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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後我接拍《霸王別姬》這部電影,便可以完全把自己放開了,我以為一個演員應該義無反顧為自己所演繹的角色創造生命,如此演員方可穿梭於不同的生命,亦讓角色真實而鮮明地活起來。」-- 張國榮。

《文學與影像比讀》(香港三聯出版,盧瑋鑾、熊志琴主編)是一冊很精緻的小書,收錄了三次講座的講稿,講者為張國榮,伍淑賢,許鞍華,另加劉以鬯的訪問。當小說被改編成電影電視,就會給予受眾不同的觸感。許鞍華談《傾城之戀》,很有意思。她形容,張愛玲小說裡隱含了一些她很喜歡的 "idea",但往往很難用畫面呈現:「文字愈漂亮便愈難以表達」。

書中有一幀張國榮的照片,微微低頭,笑著。不知道當天他與同學們對談的真實情況如何,但我相信,他是愉快的。附記裡說,正當編者埋頭整理講稿之際,他就去世了。

孤獨裡的善與愛。

有些日本作家我是必讀的,一是村上春樹,二是大江健三郎。近年添了兩個,向田邦子,小川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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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小川洋子年前舊作《博士熱愛的算式》,在日本為她帶來獎項榮譽之餘,還很暢銷。小說翻成中文後,於華文世裡雖不至於像在東洋老家一樣賣個滿堂紅,但仍然觸動了許多人的心靈——包括我。曾獲芥川獎的小川,上回談的是女管家、其兒子及喪失記憶的數學博士之間的友愛,新作品《婆羅門的埋葬》,則講述了農舍管理員與森林小動物的感情。兩部作品存在著一個很明顯的共通點﹕即使在字裡行間充滿了孤獨與寂寞感,但作者要處理的,始終是正面的、可被長埋於心底的永恆之愛。

《婆羅門的埋葬》的故事發生在虛構的田園裡。一個名為「創作者之家」的古老木造農舍建在古代墓地旁邊,被「北邊的山,南面的海,東側的河,西方的沼澤地」包圍,原為出版社社長所擁有,後來依其遺願,改成一個免費住所,作為熱中於各種創作活動的藝術家們的工作場地。主角「我」在那裡當管理員,來的藝術家雖多,「我」卻甚少與他們交談,眾多創作者之中,只有碑文雕刻師與他較為投契。雖然在那裏誕生的作品,都得過無數大獎,但管理員卻說﹕「藝術家的手正在和新作品苦戰時,我正在清理擦拭著瓦斯爐,正在粉刷車庫的油漆,正在將落葉掃成一堆後點火焚燒。我的手,什麼也創造不了。」而被稱為「婆羅門」的一隻受傷小動物,就在此時迷路至管理員身邊。

展現豁然的人間善愛

場景是虛構的,作者甚至沒有說明婆羅門到底是什麼動物,只一再重複,牠擁有「彎曲的長長尾巴、像個淺褐色的欖球般的生物,但體型小到直接撞上身體也無所謂的小動物」。假如你熟悉貓,你會不期然想起牠正是貓的模樣﹔一如你喜歡小狗,亦會不自覺地幻想那是一隻狗。婆羅門在創作者之家,經歷了被拯救、被呵護、被歧視、被嫌棄、以及意外死後被埋葬的階段。在這些時日裡,婆羅門與管理員日夕相對,發展出互相維護、互相信任的情誼。

因為讀了村上春樹的作品才決心當作家的小川洋子,近年在小說中處理死亡議題時已有所改變,生命無常及陰暗的消極感覺已漸漸減退,換來的,是讓讀者感到豁然的人間善愛。她不以高潮迭起的情節、叫你讀得心驚膽跳的細節作招徠,更沒有煽情得非要賺你熱淚不可的鋪排,但小說的細膩動人之所在,正在於平淡的細微末節。

婆羅門不會說人類的話,但管理員卻無時無刻猜想及嘗試理解牠的心情﹕「我相信,若在我說話時不看著牠的眼睛,那麼我所說出的話語,便會徬徨於空中,哪裏也到不了。」如果你有養小動物並且真真切切地愛著牠們,那麼,你一定懂得小川洋子在說什麼,一定懂。



作者﹕小川洋子
譯者﹕葉凱翎
出版﹕木馬文化/台灣

(2005.10.23 明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