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3/23

用另一隻手書寫回憶





《父親的道歉信》
作者﹕向田邦子
譯者﹕張秋明
出版﹕商周文化/台灣


有人把向田邦子比作日本的張愛玲,指兩者皆為文學才女,備受矚目。她們的創作路向,雖有明顯分別,但論成就,向田在日本的地位,之於張愛玲在華人心目中,其分量之重,其實不遑多讓。出生於戰亂時代的向田邦子,畢生寫過的廣播劇及電視劇不下萬部,並深受觀眾歡迎,其後執筆撰寫小說散文,即拿下直木賞榮譽。81年她在一次台灣空難中告別人世,自此,日本電視台堅持每年推出向田紀念重頭劇作,又設立以其命名的編劇大獎,培育後起之秀。當然,一直未婚及跟有婦之夫交往的她,其戀情私事亦為大家關注。向田之所以被譽為「國民作家」,自不難理解。

沒接收者的遺書

向田於50年代末患上乳癌,動手術時輸血受感染,故右手無法如常活動,但她還答允某雜誌,以左手慢慢創作,嘗試寫散文︰「如果硬要找個理由的話,我只是有種心情,想寫份沒有接收對象、輕鬆自在的遺書留在這世上。」向田的動人隨筆,後來結集成《父親的道歉信》。廿多篇散文具體地勾勒她與家人的生活點滴、成長經歷及人生態度,以描寫父親著墨最多。對性格暴烈、老是酩酊大醉回家、凡事挑剔、對妻兒態度粗魯的爸爸,作者從不願意親近,直至父親猝逝後,才有一種新體會。她說,小時候最討厭爸爸的壞脾氣,但他過世後反而懷念他。向田母親是個傳統日本婦女,萬事以丈夫為要。向田憶述父親因心律不整在家中驟然離世後,眾人來不及傷心,恍惚的母親則隨便拿了一塊抹布蓋在亡夫臉上,倒是在葬禮結束一段時間後,母親才戚然透露﹕「『如果妳爸還活著,一定會生氣。我一定會被揍的。』邊笑邊說的同時,豆大的淚珠從眼角滴落。」你大可認為這是過度忍氣吞聲的軟弱表現。但在向田心中,她母親是個百般體貼的溫柔女子,並肯定,若沒了母親,父親只是個一籌莫展的男人。

其中一篇散文,看得讓人心疼。作者談起兒時祖母曾教她詩歌,她似懂非懂地跟著念,讀到「徒櫻」一詞,曾想翻查典故弄個明白,卻一拖再拖,這種經驗使她想到自己性格的缺點﹕「我的人生已經過了大半,剩下的明天愈來愈少了。可是我指望明天的個性始終改不了。反而那些無所謂,甚至不該做的事,隨著年紀徒增更有股想去做的衝動。」她老是想著該寫封謝函給朋友,或寄出問候的關懷,卻一天拖過一天,直至心中的愧疚感加深,也就益發推遲寫信。「結果眼睛也老花了,梳頭時發現白髮日增,現在,搭地鐵光是爬個樓梯就已經氣吁吁了。」

到了向田搞清楚「徒櫻」實指飄零的櫻花時,已是四十年後的事了。

2005.12.18  明報。

2006/03/19

關於翻譯

讀匈牙利作家桑多.馬芮的《餘燼》。他生於1900年,30年代成名,1989年在美國自殺身亡。

把《餘燼》扯到翻譯的話題上,是因為書的簡介中,提到馬芮的作品在歷經半世紀後才重新出土,最大理由是這麼多年以來,沒多少人能翻譯匈牙利文。於是我暗暗好奇:莫非譯者精通匈牙利文與中文?不是,此書是從英譯本再譯過來的。雖然是「譯上譯」(或許該說三譯,英譯是從法譯本翻過來的),但出版社(大塊文化)在首頁清楚交代了此書採用哪個英文版本去翻譯,讀者如我,就看得安心。讀「一手譯」或「譯上譯」在這裡其實不是重點,尤其是冷門的語言。

我並非翻譯,但請原諒我對相關事情有著不自覺的謹慎。幾年前貪方便,讀一本英譯中的參考書,可是書看到一半,卻在某個段落卡住了,讀來讀去都想不通,只好馬上找原著查看,一讀,發現有一句子的因果關係被翻譯錯了,故整段文字也變得不合邏輯,我甚至對已看了的前半部產生懷疑。自此,我開始注意譯本的由來與翻譯者的背景。

並非所有中譯書都詳細交代原著出處,包括年份,出版地方,出版社名稱。見過好些分明是「譯上譯」的書,卻不註明出處,就是不專業了。

補一句:《餘燼》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