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5/20

以書以名。說故事。

這是《字花》裡一個精緻的專欄。找不同的人寫讀書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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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

讀鄭振鐸的《失書記》時,總想到香港的陳君葆先生,兩人是著名知識分子,又同於日本侵華期間,在漫天烽火中分別拯救了許多書籍(見《陳君葆日記》,商務印書館,香港,2004)。有沒有注意到,鄭陳是同一年生的,如此巧合,彷彿預告了他們日後救書的緣分種種。我們一定記得鄭振鐸曾把數以萬計的善本書秘密運送到香港大學,當時為港大馮平山圖書館館長的陳君葆因護書心切,而遭受日本人審訊。

鄭振鐸活躍於出版界及文學界,亦親自編譯神話故事,而不少的知名度則來自他的書話。大陸文學評論人止庵在《失書記》的序言中對他有直率的評價:書話大概可分兩路,一是讀書記,一是得書記,而他拿捏後者比前者好。鄭振鐸談買書收書,行文時的確字字堅定,關乎國家民族大義,也為了一己志趣。譬如說,他尋書成功時如獲至寶的雀躍,至於失書燒書的情緒起伏,就顯得更憤慨悲痛。那段日子,據說好些人質疑鄭振鐸在危急存亡之際,是否「人命」比「書命」重要,不過,僅因為愛書成癖實在不足以形容及解釋他長時間在戰火裡奮身救書的情況 ── 假如他心底裡沒有作為知識分子的責任感的話。

或許,救書是一個動作,L,對社會的承擔,才是背後真正的推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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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法國情意結,大抵因為不曾到過那裡。但,對書有,包括它們的處境與呈現狀態。《布朗修哪裡去了? ── 一個普通讀者的法式閱讀》乍看似是瑣碎筆記,但仔細讀著,會發現它除了作為一部描繪「書的存在空間」的書,亦是關於書的書(Book about Books),更同時涵蓋書人書事的敍述,可讀性與趣味性甚高。

曾翻譯過《身分》、《可笑的愛》等名作的邱瑞鑾,以四季劃分,透過文字,勾勒了法國國家圖書館的環境,既有自述意味,同是又有第三者或遠或近的深淺觀察,藉此記下一整年自身和他人的閱讀畫面,以及館內的眾生相片段。單看作者如何描述窗外天氣與圖書館所聽見的微小聲音,便覺得,這是一種教人羡慕的、彷彿是與生俱來的敏感度,往往可以跟某個特定空間有著親密的聯系:「一天的安靜,一個月的安靜,一整年的安靜,甚至數年的安靜,每天每天在這裡重現。而且不是一個人,不是十個人,也不只是一百個人,一千個人。為什麼每天都有這麼多人可以這樣安然的一個人讀書,寫寫字,然後回家,明天繼續。」形容得真好。

到底是什麼原因。我愈來愈想念作者筆下所描述的、那種閱讀的寧謐氛圍了。如此的,純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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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甸甸的硬皮書,承載了數百年女性閱讀演變的見證。不過,《閱讀的女人危險》的內容其實並不如書名那樣聳動和心驚膽跳 ── 即使女性閱讀在歷史層面上,確實有過顛覆性的、革命性的一章。

書的命名,似乎是從擁有權力者的視點出發,相對之下,內文列明的小副題「十三至二十一世紀圖書之中的閱讀史」,應該更能貼切地交代書的份量。紮實的一本圖文冊,由專攻德國文學及歷史的斯提凡‧博爾曼(Stefan Bollman)選出多幅與以女性及其閱讀為主題的畫作及照片,繼而進行解讀。觀圖,不單純為美學,而是從當裡的佈局結構和女性的神情,發掘內裡隱含的意義與可能性並作出詮釋。

書中隨處可見,作者試圖帶出數個我們經常拿來討論的面向:男女不平等、社會地位、貧富懸殊(這又與社會地位掛勾)以及宗教權威。閱讀作為一種姿態,知識追尋才是實際的行動。由此,作者得出一個明確結論,在知識傳播尚未普及之時,學會閱讀的婦人是非常危險的。而這,正好引伸至本書最想要探討的核心問題:女性自我價值觀的建立與發展。

導讀中引用了 Virginia Woolf 的話,倒是深刻:「看哪,那些人不需要獎賞。我們這裡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賞賜給了她們了,因為她們熱愛閱讀。」這讓我聯想到南方朔在《新野蠻時代》(聯合文學,台北,2006)裡所說的:「每當想到我喜歡閱讀,閱讀也能成為我的工作,就覺得自己的幸運和幸福,有幸能以書為友,這樣的人生是被祝福的。」

類似的話,L,其實非關性別,就當是一名尋常閱讀者,或許我也應該跟自己念,每天,至少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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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書記
作者:鄭振鐸
出版社:網路與書
出版日期:2007/02


布朗修哪裡去了? ── 一個普通讀者的法式閱讀

作者:邱瑞鑾
出版社:漫遊者文化
出版日期:2007/1


閱讀的女人危險

作者:斯提凡.博爾曼
譯者:周全
出版社:左岸文化
出版日期:2006/2

(《字花》第七期)